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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昭维小说】天堂山歌神 (三):狮子崖“血案”

来源:常宁市融媒体中心 作者:彭昭维 编辑:刘姝彤 2018-11-22 09:4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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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天堂山歌神》,曾获2011年《小说选刊》年度正文“长篇小说一等奖”;2012年中国小说家学会“现代优秀小说奖”。

三、狮子崖“血案”

天堂山的深秋,白天虽温暖如春,但夜里却寒气袭人。

天,漆黑漆黑;地,冰凉冰凉。一道道闪电,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声声雷鸣,象是要掀翻整座天堂山。在天堂山公社西山大队大队部所在地歇马坪通往山歌湾生产队的羊肠小道上,刘四妹打着个火把,李石龙背着杆猎枪,他们一前一后,各使出山里人夜走山路的本事在飞速前行。他们要赶在大雨前回到家里。

从歇马坪到山歌湾将近十里。现在,他们是在大队部赶排参加公社“元旦”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会演节目下场后一起往回走。

四妹和石龙同住在山歌湾里。

山歌湾里百余人口,挂名的高中生只有四妹和石龙两个,参加大队基干民兵排的也只有他们。石龙最近还被选为了基干民兵排长。这次参加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自然也只是他们两个。

四妹和石龙是天生的“老庚”,山里人把同年生的人叫做“老庚”。而且,四妹和石龙的生庚还同月同日,只是石龙早生两个时辰,所以四妹一直叫石龙“哥哥”。

因为同龄,四妹和石龙从大队小学,到公社初中,到县里读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因为同住一个湾场,所以,他们上山捡柴,下河捞鱼,总是前追后随,形影不离。他们生来一般高矮,一样俊俏,不知底细的人却认为他们是孪生兄妹,湾里的男女老少都羡慕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石龙憨厚、老实,不爱言笑,人家笑他们,他总是满脸绯红,腼腆一笑躲开。

四妹泼辣,胆子海大,人家笑她,她却双手一叉,昂起头,把小长辫子一甩,大叫道:“一对就一对嘛,怎么了?”弄得说笑人倒不好意思起来。

四妹和石龙都很有文艺天赋。西山大队的人虽然都会唱山歌,但在青年人中,却数他俩唱得好。而且,他们演戏也很有名气,从大队小学到公社初中、县城高中,都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如今,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排练山歌剧《白毛女》,挑选四妹扮喜儿,那扮大春的自然是石龙了。

去年5月以来,县中的老师、学生都在“造反”。今天斗这个,明天斗那个;今天这里打架,明天那里打架,而且还好几次发生斗死人、打死人的事件。石龙怕事,一天晚餐的时候,他把四妹叫到一边,低声说:“四妹,我怕,我想回家。”谁知四妹一听,“霍”地站起,象不认识石龙似的,把拿筷子的手往空中一举,大吼道:“怕?怕什么?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旁边的同学围过来,个个跟着四妹举手高呼:“对!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有几个同学还手指着石龙,笑他“胆小鬼”。石龙被弄得满脸通红,十分难堪。一抬脚,飞快朝寝室跑去。“哈哈哈哈——”满坪同学一阵哄笑。

事后,四妹回想起来,又觉得伤了石龙的面子,对不起石龙。晚上,她把石龙从寝室里叫出来,轻声向石龙道歉:“石龙哥,我对不起你!”

本来,石龙正窝着一肚子闷气,他不明白,四妹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可眼前一见四妹那诚恳的样子,莫名其妙,石龙软了。他低着头对四妹说:“那倒没事,只是你要冷静点,家里人在为我们担心、着急哩。”

四妹问:“那,怎么办?”

石龙说:“我已决定,今天晚上就回家!”

四妹问:“我呢?”

石龙说:“你?你自己作主吧。”

四妹想了想,轻轻地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石龙说:“我怕什么?只是担心你——”

四妹到底是个有主见的人,稍停,她果断决定:“好!我跟你回家!”

石龙说:“好,9点整,我在校门口大桥西头等你。”

“好!”四妹答应着,又一想:“哦,黄水良呢?”

石龙说:“他住在他舅舅家,他舅舅是县干部,安全得很。”

黄水良也是西山大队人,在县中,他比石龙和四妹高一个年级。他对四妹好,时常找由头接近四妹,石龙却不以为然。

“轰——”随着一道雪白刺目的闪电,一声巨雷,象是在头顶炸响,四妹身边象是地动山摇。她趔趄了一下,差点被掀下路面。她赶忙伏在地上,石龙扶起她:“快走,大雨来了!”

“哗——”果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

火把被淋熄了,怎么办?这里离家还有将近5里。石龙扶着四妹,借着闪电的光步步前行。二人全身被大雨淋得通透。“快,前面就是‘狮子崖’,到那里可以躲雨!”石龙说。

这“狮子崖”就在路边,一块巨石突兀伸出,远看活象一头巨狮的大口,小路从“狮子口”里穿过,正是过往行人歇脚的地方。但洞口不高,稍高的人经过,必然弯腰。洞口不大,充其量只能坐下两三个人。石龙和四妹二人来到这里,全身衣服完全湿透。

他们都想把外衣脱下,终因伸手就淋雨,而且男女在一起,觉得不太方便,而且怕脱了衣更冷,只得和衣挤在一起。

“石龙哥,怎么办?”四妹问。

“外面雨大,只有这样了,等停雨再走。”石龙说。

“嗯。”四妹应声。

洞内洞外,漆黑一团,睁着眼和闭着眼完全没有两样。刚才两人身上还有点赶路的热气,现在却都有了冷的感觉。

四妹本能地向石龙靠拢,而石龙却总想留点距离。不知是遵循“男女有别”的传统规矩,还是慑于组织上“男女关系”的纪律,近几年,石龙和四妹在感情上虽然如同亲兄妹一般,但在行动上总注意保持着一定距离。眼下见四妹越挤越拢,石龙又不好明说,他只得在脑壳里转了个弯,委婉地对四妹说:“四妹,还记得那支山歌吗?”

听说唱山歌,四妹突然来了精神,她昂起头骄傲地对石龙说:“唱山歌呀,好啊!嘿嘿,徒弟,随你点!”唱山歌,石龙怎么也唱不过四妹。大前年暑假的一天,二人在山里一边砍柴,一边斗歌,石龙绞尽脑汁,可最后硬是输给了四妹,四妹还逼着石龙喊了声“师傅”。

石龙听见四妹叫他“徒弟”,不知怎的,唱歌的胆子反而大了许多,他叫声“师傅,你听——”便用他那标准的男中音,用“低腔山歌”唱道:

“排排坐来坐排排,

莫把身子挨拢来。

如今世道人心丑,

无事生出有事来。”

四妹本是聪明人,她当然听出了石龙的“歌外之音”,将计就计,用山歌教训石龙:

“排排坐来坐排排,

要把身子挨拢来;

尼姑和尚共凳坐,

身正不怕影子歪!”

“怎么样?”四妹得意地故意挨紧石龙。

石龙本来知道四妹是在赌气,但又怕四妹淋了雨,他往一旁退一点,四妹往石龙靠一点,他退一点,她靠一点。

“啊,我淋雨了。”石龙叫起来。

“哈哈。”四妹笑了笑:“哥,我冷,挤拢点。”四妹退了退,石龙向四妹靠了靠。

平时,四妹和石龙在一起的时候,话总是讲不完。可今天怎么啦,他们却只是呆呆坐着,没了话题。还是四妹机灵,他没话找话:“石龙哥,大春一见到喜儿,为什么一把抱住了她?”

“人家是未婚夫妻,又分别几年了,一下子见了面,能不激动?所以——”

“在舞台上,你为什么那样大胆抱我,现在却不敢靠我?”

“那是演戏,我是大春,为什么不敢抱你?”

“我是喜儿呀,那就靠拢点嘛,暖和点。”

又是一声巨雷,就象砸在四妹头上。“啊,我怕——”四妹惊叫一声,一头扎进石龙怀中,双手抱紧石龙。

“哎哟——”石龙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石龙哥!”四妹问。

“你的头撞了我的门牙。”石龙说。

“哦,痛吗?”四妹仰着头,伸手摸了摸石龙的嘴巴,关切地问。

“痛?不痛。”石龙说着,忽然觉得口里有点咸味,“可能出了点血——”。

“啊,出血了?来,我有手帕,给,揩了!”四妹松开手,从身上摸出手帕,递给石龙。

石龙接过手帕,揩着嘴里流出的血。忽然,他觉得四妹前胸那两砣软绵绵的东西,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那是什么?女人身上的东西。这就是‘男女关系’么?共青团员,民兵排兵,啊——”想到这里,石龙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四妹倒没想这么多,她只觉得与石龙抱在一起,暖和多了,胆大多了。加之接连十多天的紧张排练,也实在辛苦了。不一会,四妹的鼻子里竟然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2011年8月28日脱稿于柳泉斋


来源:常宁市融媒体中心

作者:彭昭维

编辑:刘姝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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