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富贵

“度春荒”对现在的青年人来说很陌生了。所谓“春荒”，就是20世纪80年代农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以前，整个春季，尽管绿意盎然，但社会物质不丰富，当年的庄稼没到收获季节，青黄不接，全国广大农村短粮缺食，农民最害怕这个时节，无钱买粮，无处借粮，只好拿“红薯根”当救命粮。如今，八十高龄仲老汉对“度春荒”仍然记忆犹新，感慨万千，尽管他随“当官”的儿女们进城住了二十余年，生活丰裕了，但每到小年二十四，在全家团圆饭上，都不厌其烦地“唠叨”。全家人已习惯一边吃团圆饭，一边恭敬地接受“传统教育”。

舂陵河畔某自然湾，住着某大队(现为村)第二和第三生产队(俗称二队和三队)近3百号人，大都姓仲。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小年二十四，这两个生产队社员一悲一喜。喜了三队社员，挑着一担担生产队分的口粮和余粮回家准备过年庆丰收。悲的二队粮仓空空，家家户户正愁过年粮没着落，更不用提“度春荒”了，整个生产队像炸开了锅似的，沸沸惶惶，怨声一片，叹声一片……不知谁喊了一句“找仲保管员算账去”，男女老少蜂拥仲家。正在大队部检查工作的公社干部获知，心里很纳闷，平日里口碑一向很好的仲保管员怎么一下子就触犯如此众怒?立即赶来制止。旋即调查。

年初配上来的二队仲保管员长得一表人才，三十出头很懂礼，逢人一脸笑，哈腰打招呼，人见人爱。庄稼收割后，他瞅准机会，把队里的稻谷辰时送一撮箕给仲大家、仲二家，酉时送一撮箕给仲三家、仲四家。二队政治指导员是个老好人，又有点贪小便宜，且随意之。一月下来，几乎家家都接受了仲保管员的“小恩惠”，全队男女老少更是夸他、敬他。唯独被打成走资派回家接受劳动教育的“臭老九”，婉转谢绝“小施”，且好意规劝“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不料恼了仲保管员，也犯了众怒。仲保管员暗地一煽动，每逢开社员会就要狠狠罚跪、批斗“臭老九”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臭老九”有苦难言，百口莫辩，心里却亮堂得很。后来公社干部查出真相，送仲保管员进“班房”得到了证明，仲保管员平日里送一撮箕“好处”给别人，自己却挑一担回家，半年就廉价卖给附近街上居民粮食九吨余，害苦了全队社员。公社干部从三队粮仓拨来部分粮食，帮助二队社员度过春节，但“春荒”时节家家只好用野菜、红薯拌粥充饥，青壮年只好远走他乡谋生，吃饭多的家里老人没办法就偷偷带着小孩上街行乞。这时，家有余粮的三队社员真正领悟了“严是爱，松是害”，很惭愧平日对指导员的“微辞”；而指导员像没发生这回事一样，依旧勤查仓，严管理。

当年的“臭老九”，现在已是八十高龄的仲老汉，叨完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又喃喃自语：“天上不会掉馅饼，世间没有白沾光。”

（原载2008年8月31日《衡阳日报》第2版）